(綜合報導)「再過來有一個是我們本鄉的龜丹村,生了前面七個都是女兒,所以他們都稱她七仙女,第八胎她公公婆婆都說這一胎會生男生,一生出來,公公婆婆就在那個媳婦的房門口,問生男生還是女生,我說是小女孩,他們說又是生女生,結果產婦就在那邊哭,她先生就出去了、就不陪了……我三天之後來看小朋友的情形,人家說第三天都有麻油酒,我東看西看房間都沒有麻油酒,我說妳婆婆沒有殺雞嗎?因為鄉下都飼養很多雞,準備月子餐給媳婦吃,她說都沒有……」──助產士顏桂英女士。 這是《助產序曲──陳建北個展》展覽影像中的一個片段,敘述者顏桂英女士,是74歲的退休助產士,根據她的自述,她這一生接生過三、四百個孩子,遍佈台南各個角落。藝術家陳建北在台南駐村時,輾轉聯繫上顏桂英女士,集結數次訪談影像,於台北當代藝術館實驗展場 MOCA Studio中展出。 「坦白說,這個題目有點冷門,而且還是由一個大男人來做」陳建北笑說。 有關生產的記憶,其實不只屬於產婦,有時候是關於整個家族,甚至整個時代,陳建北小時候聽著外祖母緬懷沒能出世的孩子,成年後,探望父親原先在中國的妻子──陳建北稱她為大陸的媽媽,這位大陸的母親初見他時,淚流滿面地感謝他的生母生下了他,彌補她未能生下男丁,替家族延續香火的使命;這些記憶都讓他感受到,過去婦女承受的生育壓力,是一輩子的重量,「它整個議題醞釀在我的心中,我覺得它存在在我心中至少四、五十年。」 台灣有一句俗語:拚得過燒酒香,拚不過四塊板。 「其實婦女在那種年代,生產就是面臨著生死的大關頭,當然這個東西就會連帶到我的作品,為什麼我這次的作品主視覺是那張椅子,整個是紅布,打著燈光,背景都是紅的。」進入展間以前,長廊的盡頭是一張四方的小竹凳,被鮮紅的背景包圍著,象徵著結婚、生子的喜慶,也象徵著生產的鮮血與風險。這個尋常竹凳被稱為「生子椅」,是嫁妝,祝福新人早生貴子,也是生產工具,讓產婦能夠坐椅子上生產。 但是,陳建北意外地發現,有關於「生子椅」的助產功能,在網路上卻是付之闕如,它與產婦一同經歷的生產歷史,都被埋藏在庶民記憶之中,「所以我就決定,它既然是我們的歷史,幾百年的歷史,然後也是一個,可能到目前,在生活,在鄉下地方,還保留的一個生產的方式,那我覺得做一個當代的藝術家,我有責任把它喚醒。」 生產未必像古裝劇一樣是「躺」著生的。 談起生子椅,陳建北接著接著打趣地說,「從小看到的影片、連續劇,其實產婦都是躺在床上生的,包含清朝,或者是說民初,或者日治時代,都是躺在床上生,可能以後導演(拍攝)女生在產子的過程,可能採取不同的,我們的傳統方式,因為它是血淋淋,它是真實的。」 根據顏桂英女士的經驗,確實有許多產例,是在生子椅「坐」著生的,在不同文化之中,也都有類似「生子椅」這樣的助產工具,但或許都不像台灣這樣,如此普遍地隱身在日常生活之中,助產士這個職業亦是如此。 臺灣光復後的四○年代後至六○年代間,當時醫療習慣較少進出醫院、診所,而當時家庭又普遍多子,基於經濟考量,大多數人都是由產婆,也就是助產士所接生的。這個職業跨越時間的向度,迎接生命的到來,深深吸引陳建北,「找助產士是因為,我覺得他告訴我的面向,將不會是一個人的生產的歷史,他會告訴我,一個橫跨一個比較長的,幾個世代的生產問題。」 這次,在《助產序曲》展覽中,陳建北選擇不將焦點放在助產士這個職業,而是邀請助產士面對鏡頭,喃喃說著村裡鄉間的生產故事,試圖喚起每個人放在心中的生產記憶與連結,他將這次展覽稱為「序曲」,也向觀眾徵信,徵一封關於孕育、生產時期的個人心情信件,而這些信件也成為展出作品的一部分,期待觀展的人,能一起參與、完整這個展覽,「我希望作品的結尾是回歸到人性,這個人性是對自己家族有愛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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