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報導)提起在山上摸黑趕路的經驗,陳雅得有時會關掉頭燈,擺脫燈光的侷限,藉著月光,視野反而更開闊。她說:「人在找路的時候不會想太多,反正就是要活下去。但簡單的路,反而會想很多。」想什麼呢?關於自己不擅與人相處。 「我說話很直接,容易得罪人。」陳雅得有回跟夥伴登山,但夥伴只帶GPS,沒帶地圖,她不留情面就跟夥伴槓上。但每個人對風險評估的標準不同,沒有絕對的對錯,所有人都平安下山,但陳雅得還是跟對方絕交。在福山植物園工作時,曾有同事不按實填班表,她認為做人該光明磊落,於是爆發衝突。但如今回想,應該有更好的處理方式。「這也告訴我,我不是自己以為那麼好的人。」那段時期,她每天走在森林中,一段之字型的陡坡,難度明明不高,走起來卻很累,後來她再走到同一段山路,總會想起當時的心情,「但同時,我又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我了。那時候覺得天快塌下了,但過了幾年,人生原來還是很寬廣。」 陳雅得爬樹總使用繩索攀樹法,減少摩擦樹木,但也等於把生命託付於一條繩索,必須儘快上升,找到第2個確保點才能放心。從事攀樹的女性約僅占2成,陳雅得的風格強悍,有位男性朋友就說她的體能比他認識的9成男性還好,「根本就是戰鬥民族,不怕痛、不怕苦。」她遇到有刺的藤蔓,還會用手刀來開路。母親本以為陳雅得回國就是做教授、公務員,森林工作卻是沒錢又危險,也心疼她全身是傷。陳雅得無奈地說:「有1、2次光是因為她看我傷痕,我就很生氣。」母女衝突不斷,但她漸漸理解母親的憂慮,「雖然淋雨、背重物、被螞蝗吸血會讓她擔心,但是我自己選擇做這些事。」 28歲時,她跟初戀男友結婚,先生是軍事迷,2人會聊軍事,也會一起跑救護工作,但不會一起去爬樹。先生明白她需要自由和空間,就連3月她到日本錫杖岳冰攀,導致腳受傷,都不想讓他護理傷口、提供復健的建議。從俄國求學至今,她一直有很深的漂泊感,工作和婚姻都無法成為她唯一的重心,她不排斥日後或許會生孩子,「我渴望有地方扎根,可以停下來。」 爬樹或許也是她扎根的方式。當別人追求最高、最老的記錄時,她卻在乎福山植物園後山那些陪她走過生命低潮的闊葉樹。她記得,爬完那棵大香楠1年多後,重返林地,竟看見樹頂變得光禿禿,樹身轉為白色。她說:「當時爬樹時看到的裂痕代表它百病纏身,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快就看見它死去。」 陳雅得碩士論文研究主題是腐朽菌,她說腐朽菌吃掉樹木,可以幫樹木減輕重量,鬆散的木材也會成為黏菌、節肢動物或菇類的養分,腐朽不見得是壞事。在懸崖邊生長的樹,根系無處可長,如果不斷長粗長壯,很可能被自己壓垮,不如和腐朽菌共生共存。森林裡很少有完整無缺的樹,因為面臨颱風侵襲,頂部會折斷。但腐朽、折斷的樹木特別讓她感受到頑強的生命力,「它們都滿努力要活下來。」 「樹不等人啊,趁著還能記錄,我想盡量去看。」陳雅得拿著相機,在樹上四處走動、拍攝,呼喊各種生物的名字,甚至用力搖動樹枝,確認哪些樹葉屬於我們腳下的樹,哪些是隔壁延伸過來的。「我想看看它們怎麼協調。」陳雅得仰望著樹木,遠端的樹葉也紛紛抖動,像是在回應她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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