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報導)許多現任總統會為了第二個任期投入競選。川普是第一個為了第二季競選的總統。
在2019年明尼蘇達州的一次競選集會上,他將自己在2016年的勝利描述為「電視史上最偉大的夜晚之一」。而且他的連任辯論似乎總是較少關注政策,更像是一個電視製作人為了保住節目進行的遊說。 他爭辯說,只有靠他,你才能感受到活力、魅力,以及讓你緊張不安的戲劇性。正如10月20日他在賓夕法尼亞州伊利市對集會人群所說的,給候任總統拜登投票,就是給「無聊」投票。
「看看這些攝影機,」他指著媒體區說。「換做是瞌睡喬的話,就沒有人會對政治感興趣了。」 11月3日,大部分選民做出了回應,「打包票嗎?」
如果川普的敗選看起來仍然不太真實——而且不僅是總統的律師團這麼認為,那可能是我們被困在他的《楚門的世界》(Truman Show)多年的結果。它扭曲了我們對正常的認知。以前從來不是這樣嗎?以前是不是有段時間,我們並不會每天被他推文直播福克斯新聞(Fox News)的鬧鈴吵醒?
自川普在2015年6月16日乘扶梯下來以後,美國人的生活就像來自威利·旺卡(Willy Wonka)的諷刺性懲罰:你們喜歡看電視是嗎?那你們就活在電視裡吧——永遠別出來!然後,有一天,這個節目被砍了。
這位《學徒》(Apprentice)的前主持人和終身媒體追逐者之所以能主宰2016年大選,就是因為他知道電視想要什麼。在競選公職以前,川普在真人秀節目、有線新聞台,甚至是職業摔角聯賽中大放異彩,和他一樣,這類節目的繁榮都依靠同一件事:衝突。
他非常適合馬克·伯內特(Mark Burnett)那種「你被炒了」的偽商業競爭精神,因為他就和《學徒》一樣,把競爭和戰鬥視為最具生產力的生存狀態。這使得他的總統任期變成了吸引拉拉隊員和黑粉觀眾眼球的磁鐵。他就是這齣戲的超級粉絲,每天都要花好幾個小時看電視新聞,就像看魔鏡中的自己。
他大肆宣揚自己的尼爾森(Nielsen)收視率,就好像那是就業報告一樣。他告訴顧問們,要把他這屆政府的每一天都當作真人秀的一集。川普經常(不無道理地)說,新聞台對他,就像他對他們一樣上癮:「沒有我,他們的收視率可要垮了。」但川普的總統任期也證明了其他一些事。人們可能喜歡看令人興奮的電視節目。但他們不一定想活在那樣的節目裡。
四年來,我們就是這麼活的。我們是在一檔粗製濫造的節目裡的紅衣臨時演員,是為一個渴求衝突的癮君子的腎上腺素衝動量身定製的。連續不斷的緊張。永遠醞釀的鬧劇。推文變成新聞,又製造更多推文。最新情節是什麼?總統今天為了什麼生氣?你,今天又為了什麼生氣?
沉迷於電視的總統認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認為一刻不停的鬥爭會讓人振奮,他們都像他一樣,寧願要無休止的心煩意亂,也不願要暫時的無聊。他把自己暴躁的電視採訪鏈接發到Twitter,還由衷地加了一句「請享用!」沒有明顯的諷刺意味。人們怎麼會不享受呢?一切都是那麼令人興奮!
他相信這一點,部分原因是他將自己沉浸在將其變成事實的環境中:裡面有塔克(Tucker)、漢尼蒂(Hannity)和多布斯(Dobbs)(指福克斯的卡爾森、漢尼蒂和道布斯);有他的盟友;有他推文裡的大型MAGA評論合唱。一切都證實了他的信念,即最棒的人生就是一場永不完結的鬥毆。
他裝腔作勢,好像電視裡的反英雄,一個要想在令人不快的世界裡如願以償就必須存在的令人不快的傢伙。就像《絕命毒師》(Breaking Bad)或《黑道家族》(The Sopranos),他的總統任期讓粉絲們將自己的道德觀念與主角的不誠實、種族主義和霸凌行徑區分開來,而主角的英勇事蹟又令他們著迷不已。「他不是好好先生,」他的一則連任廣告這麼說,「但有時候,改變華盛頓就得靠川普這種人。」
他也用《學徒》模式來治理白宮。那些期待他能「像個總統」(他對德州的集會人群說,這太無聊了)的專家們忽略了他的演藝生涯給出的證據。人們現在已經忘了這一點,但在《學徒》收視率最高的第一季裡,川普幾乎沒什麼戲份。這位主持人只會在片頭亮相,在片尾炒掉某人,中間大部分時候都是消失狀態。
但從第二季開始,就像情景喜劇中一個突出角色,川普的地獄老闆人設就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吵、越來越陰魂不散。這個節目把他變成焦點,讓他參加更漫長激烈的董事會,有時還讓他解僱好幾個人。該節目每年在NBC電視台播出兩次,遵循一條電視圈的基本格言——如果某節目火了,就給雙倍的量,雙倍的強度——直到收視率也翻倍。
川普的2020年競選也是如此,常常看起來像是比2016年更強悍的翻拍。媒體上無所不在的總統可能改變了一些東西;不管激起了多少人去投反對票,他最終還是提升了自己的得票率。隨著大選日臨近,他堂而皇之地試圖靠頻繁舉辦的集會、胡言亂語的演說和活動來證明自己的力量。但這更像是對我們力量的考驗。
在競選活動的最後幾天,川普經常說,他無法想像會輸給拜登那樣的人。拜登開展競選活動時,美國正經歷著疫情造成的巨大損失,目前還沒有完全解決,而我們的總統對同情和情感宣洩毫無興趣。而拜登對著鏡頭發表了很多充滿感情的演講,分享自己失去親人的經歷,在這些演講中,他實際上是在填補一個基本上已經空缺了四年的總統角色。
但這一切並不完全是關於他的。事實上,他競選活動的重點在於,一切並不全是關於他自己的。這是一部集體參演的戲劇,而不是哪個明星的獨角戲。
在8月份的兩黨大會上,你可以看到這種差異。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完全是川普的個人秀,這位主角反覆出現,發言者試圖模仿他的語氣,就像《美國偶像》(American Idol)的參賽者一樣,大會的高潮是在華盛頓紀念碑上方用煙花拼出他的名字。
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是一個集體參與之作。它凸顯出該黨和美國人的多元,這一點在各州的點名中表現得最為生動。拜登作為嘉賓露面,出現在一個小虛擬論壇上時,主角是其他人。每晚都有不同的重量級人物出場,包括歐巴馬夫婦、賀錦麗(Kamala Harris)和拜登的妻子吉爾(Jill)。
這不僅是必要之舉,也相當於一個聲明——在大流行使得傳統的巡迴演講無法進行之際,這成為安全行為的模範。雖然拜登大多時候是一個強有力的一對一連接者,但不同於他參選試圖取代的那個總統或者擔任副總統時的那位上司,他並非螢幕上一炮而紅的人物。
因此,把上鏡的明星放在他身邊也無損於他,而且他似乎也不介意分享舞台。就連他的勝選慶祝活動也讓更具活力的賀錦麗成為重頭戲,她是創造了歷史的第一個女性候任副總統,也是第一個黑人和南亞裔候任副總統。
所有這一切,也呼應了他們的競選活動所傳達出的信息。數年來,美國面對的是綿綿不絕的獨角戲。自川普2015年從自動扶梯下來的那一刻起,全國性的報導就一直圍繞著他、他、他。
或許,對川普獨角戲的矯正,並不是要圍繞著另一個喜歡搶鏡的人打造一台山寨節目。最重要的是,拜登給美國提供了換一口氣的機會,那個名人總司令已經耗盡了所有的文化氧氣。
與許多被取消的節目一樣,本屆政府還有幾集才收尾,儘管它越來越以搞笑和自嘲作為噱頭,就像在四季園藝的停車場,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對著熄滅的燈光暴跳如雷。
但是,川普時代的喧囂將以某種形式在總統下台後繼續存在,因為在他當上總統之前,這種喧囂既已存在。它早就出現在福克斯新聞台和保守的電台談話節目中,在每週上《福克斯與朋友們》(Fox & Friends)四年之後,他已經滿嘴延承了那種喧囂的語言。
或許,正如一些人的推測,川普會成為一名右翼電視節目主持人,或者某個右翼電視節目主持人會成為下一個川普。如果說這屆總統有什麼成就的話,那就是消除了這兩個工作崗位之間的界限。
投票把一個總統趕下台容易,摒棄一種媒體風氣就難了。正如我們現在在媒體上所看到的,政治不僅是意識型態間的鬥爭,也是美學之爭。拜登競選活動的包容、回歸正常的基調——這就是我們。川普主義的一點就著、拿手指頭指著你的風格——這也是我們。
不過,馬戲團繼續表演的同時,它會在一段時間裡,把帳篷支在離白宮遠一些的地方,或許這足以讓我們的耳朵安靜下來。
|